有效控制疫情近两年后,香港——全球人口密度最高城市之一——正面临一波惊涛骇浪,其新冠肺炎死亡率骤升至世界前列。显然,香港防疫措施出了大问题,但已无人能对政府发出有力质疑。
疫情初起时,非由民选产生的香港政府反应迟钝。是香港民众自发采取集体行动——犹如一种肌肉记忆,来自2019年抗议活动中形成的普遍团结意识以及先前的SARS经验。这些行动累聚成有力的公民防疫措施,例如在港府不鼓励的情况下倡导人人戴口罩。
当时有部分知名抗争人士主张港府应关闭中港边境以防病毒入侵,并得到医护人员罢工响应。为反映民愤,各大报刊齐声炮轰港府行动迟缓。民选区议员则纷纷向选区居民派发免费口罩和瓶装洁手液。
然而疫情延烧两年下来,香港的活力已因北京强行以国安法钳制市民而衰竭。
香港人原本拥有生气蓬勃的媒体会调查官员失职,尽心尽力的民主派人士会追着官员诘问,还有非常专业的公务员,一旦出错会有高层会负起责任。香港人原本习惯看到各种政策通常可以符合他们的愿望和需求。
然而在威权主义的香港,政府政策变得愈来愈不合情理而且难以预测。 2月下旬,港府突然宣布各级学校提前从三月中旬开始放暑假(原本一般是七月中旬),只给学校和学生两个星期作准备,家长们更为了安排照顾小孩而手忙脚乱。到时候学生也不会有网路课程可上,因为所有学校将被挪做全民检测或隔离设施。后来因为国际学校(学生大多来自富裕家庭)抱怨政府此举“妨碍教学”,政府又让这些学校不必提早放假。
尽管有私隐疑虑,一个港府原本表示仅供市民自愿安装、具有位址追踪功能的防疫APP现在变成强制要求。没有安装这种APP或至少注射一剂疫苗的人,可能被愈来愈多的公共设施和必需品拒于门外,例如超市。不遵守规定的人将遭巨额罚款,还有人因使用伪造APP被捕。
现在,香港人心中充满了得不到答覆的疑问:“为什么他们偏要在我们正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关闭海滩?” “为什么他们强制检测的对象大多是公屋居民,不是那些居住豪华私人住宅的人?” 但敢于为民喉舌的媒体,例如《苹果日报》、《立场新闻》等等,全都被迫倒闭而不复存在了。
今天,香港人大多不再关注从政人士。香港行政长官“选举”即将来临,却根本没人在乎,因为从“候选人”到当选者都是北京钦点。香港立法会已沦为和中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一样的橡皮图章,引不起市民半点兴趣。
民主派人士,包括在北京取消真正选举前就已当选的议员,现在纷纷遭到任意逮捕和无限期拘禁,以含糊的国家安全罪名等候审判。有些人遭到独居监禁——据政府说是依本人要求作出的 “保护”,但真相无从查考——有能力查证的囚犯关注和法律支援团体,例如石墙花和612人道支援基金,都已在北京压力下解散。更重要的是,示威抗议已成非法活动,再没人能发声要求当局释放他们。
在此同时,政府集中全力打击所有胆敢就防疫问题对其质疑的人士。本身是护士的医管局员工阵线前主席余慧明,就因为在网上贴文声援前线医护人员、批评医管局高层防疫不力而再次被捕。一名香港记者因为举手提问——被派遣支援香港的大陆医护人员大多未具香港执业资格,若发生医疗纠纷如何追究责任? ——竟遭北京喉舌指控涉嫌违反国家安全法。呼吁市民杯葛防疫措施的创作歌手阮民安则以“煽动”罪名被捕。
在不断攀升的新冠死亡率、导致部分权利受限的防疫保护措施、早来的酷热天气和日益加深的镇压之间,香港人即将迎来一个压迫更加沉重的夏天。“天啊!大家都快爆炸了!” 我在香港的朋友日前传来这样一则简讯。她说得恐怕一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