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度任意關閉網路服務,對依賴政府社會保障以獲取食物和生計的貧窮群體造成不相稱損害。
- 在政府推動網路成為生活所有層面必需品的「數位印度」時代,當局卻把斷網當作常態治安手段。
- 印度當局應杜絕侵犯人權的斷網措施,以免對國家聲譽和人民帶來重創。
(新德里)-人權觀察和網路自由基金會(Internet Freedom Foundation)今天發表報告指出,印度當局任意關閉網路,對依賴政府社會保障措施獲得食物與生計的貧民造成不相稱的損害。自2018年起,印度成為全世界斷網次數最頻繁的國家,妨礙該國正在推行的旗艦計畫「數位印度」,該計畫將使常態的網路存取成為遞送關鍵公共服務的必要條件。
這份82頁的報告《「沒網路等於沒工作、沒收入、沒飯吃」:關閉網絡即剝奪「數位印度」基本權利》發現,斷網造成基本活動癱瘓,對印度國內法和國際法保障的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帶來不利影響。印度當局假借維護公共秩序之名,忽略最高法院關於程序保障的各項命令,而這些命令旨在確保斷網措施是合法的、必要的、合乎比例的,並且在範圍與地域上是有限的。中央與各邦政府當局切斷網路存取的決定往往反覆無常且不合法,而且被用來阻礙抗議活動和防範考試作弊。
「在政府力推網路成為生活各層面基本要素的『數位印度』時代,有關當局卻把斷網當作常態的治安手段,」人權觀察亞洲區副主任傑希莉・巴裘利亞(Jayshree Bajoria)說。「切斷網際網路存取應作為萬不得己的最後手段,並備有確保人民生計與基本權利不受剝奪的保障機制。」
人權觀察訪問了包括斷網直接受害者在內超過70人,受訪者來自查謨和喀什米爾邦、拉賈斯坦邦、哈里亞納邦、賈坎德邦、阿薩姆邦、曼尼普爾邦和梅加拉亞邦等地。由於完全無法取得有關斷網的官方數據,追究斷網責任十分困難。
印度為期最久的斷網發生在查謨和喀什米爾邦;從2019年8月到2021年2月,政府切斷4G移動網路存取長達550天。對此,最高法院於2020年1月就芭欣控印度聯邦(Anuradha Bhasin v. Union of India)和阿薩德控印度聯邦(Ghulam Nabi Azad v. Union of India)兩案作出指標性判決,認定暫停網路服務是一種「激烈措施」,唯有當國家評估「其他侵擾性較低處置方式之存在」,並在「絕對必要」且「不可避免」的情況下才能考慮採用。
印度管理斷網措施的法條字眼過於寬泛,而且缺少適當保障機制。據人權觀察和網路自由基金會調查,從前引最高法院判決到2022年12月31日的三年之間,共發生127次斷網。同一期間,在印度全國28個邦之中,有18個邦至少斷網一次。以上數據還沒有算進查謨和喀什米爾邦,該邦政府實施斷網的頻率在全國無出其右。
各邦政府斷網的案例中,有54例旨在防範或應對抗議活動,37例旨在預防學校考試或公務員招考舞弊,18例應對族群暴力,還有18例是為了處理其他治安問題。
18個邦之中有11個邦沒有遵照最高法院指示公開發布斷網命令。其他邦雖然發布,往往並未說明相關公共安全風險的合理依據。
印度全國各邦政府還以斷網作為一種連坐處罰。2023年3月,旁遮普邦全面切斷境內移動網路服務三天,目的是搜捕一名分離主義領袖。5月,曼尼普爾邦因族群暴力而將移動和固定網路服務徹底切斷一整個月。
大部分斷網措施只是切斷手機上網。然而,這幾乎等同於全面中止網路服務,因為印度百分之96的網路用戶使用移動設備上網,只有百分之4用戶能使用固定線路存取網路。移動連網在鄉村地區更是不可或缺,因為百分之94的固定線路連結都集中在城市。
《聖雄甘地全國農村就業保障法》(全農保)為農村地區超過1億戶的家庭提供了必要收入保障。印度政府正逐步將這項福利數位化,包括其出勤打卡和工資給付方式,而這完全仰賴充足的上網服務。偏遠地區的網路覆蓋本來就很差,斷網則使現況雪上加霜。
「我曾在全農保服務兩年,」一位來自拉賈斯坦邦比爾瓦拉(Bhilwara)縣、育有5名子女的35歲達利特(Dalit)婦女說。「每當網路被切斷,我就失去工作,沒有收入,無法從我的帳戶領錢,連食物券都沒法領。」
斷網還影響到另一項重要的社會保障政策,即依據《全國糧食安全法》透過定向公共分配制度發放獲補貼的平價糧食。2017年,作為政府社會保障數位化計畫的一環,凡是符合補貼糧食配給資格者都必須將自己的配給卡連上Aadhaar,即該國基於生物辨識技術的身份識別系統。其結果是,全國各地的糧食分配站現在都必須通過網路連接Aadhaar識別系統。
斷網也使農村居民更難進行基本的金融交易、支付水電帳單乃至申請和存取官方文件。
印度當局宣稱,斷網是為防範社交媒體謠言激起暴力行為,以及防止動員暴民的必要措施。然而,如同聯合國人權專家於2015年《關於言論自由與應對衝突局勢問題的聯合宣言》所指出,即使在衝突時期,「利用通訊系統『鎖死開關』」(即關閉整個通訊系統)⋯都是絕對違反人權法的措施。」
兩機構指出,並無證據顯示關閉網路能夠有效維持治安。2021年,由於印度政府無法提出有關證據,印度國會通訊和資訊科技常設委員會作成結論:「迄今並無任何證據表明關閉網際網路對解決公共緊急狀況和保障公共安全確有實效。」
網路存取被公認為《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及其他印度已加入的人權文書所保障的廣泛人權所不可或缺的促進因素之一。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於2016年通過嚴正譴責斷網措施的決議,呼籲所有國家「避免和停止這種措施」。多位聯合國人權專家表示全面關閉網路違反國際人權法,聯合國秘書長也在2021年再次強調在2030年前提供普遍的網際網路連接作為一項人權的必要性。
關閉網路也違背印度政府關於數位自由的承諾。2022年6月,印度簽署了七國集團(G7)與另外四國聯合聲明,承諾將確保「開放、自由、全球性、可互操作、可靠、可訪問和安全的網際網路。」
「印度政府不該再提出有關維護公共秩序的毫無說服力論點,而應關注斷網措施如何全面擾亂人民生活,並在某些情況下導致不可逆轉的傷害,」網路自由基金會執行長阿帕爾・古普塔(Apar Gupta)說。「有關當局應該杜絕這種對國家聲譽與人民造成重創的濫權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