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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trance to the No. 4 High School with a sign that reads "Entering school grounds, please speak Mandarin," left, in Peyzawat, Xinjiang region. © 2018 AP Photo/Ng Han Guan

(紐約)- 人權觀察今天表示,中國當局應立即將被關在新疆「兒童福利」機構和寄宿學校的兒童交還其家屬。政府應停止不必要地將維吾爾及其他突厥裔穆斯林兒童與家人拆散。

2017年起,中國在新疆實施「嚴厲打擊暴力恐怖活動專項行動」,估計造成一百萬突厥裔穆斯林遭到任意拘留,關進非法的政治教育營。還有不知多少人關在看守所或監獄。無數兒童因父母被抓或流亡而被中國當局送進國營兒童福利院或寄宿學校,既未經父母同意,也不准親屬探視。

人權觀察訪問了五戶來自新疆現居海外的家庭,他們都說無法與國內子女聯繫。部分家庭已知、其他則推斷其子女已被當局送進國營兒童福利院,未經任何家屬同意。

現居土耳其的維吾爾人阿卜都拉合曼・土赫提(Abdurahman Tohti)說,自從20168月他的妻子被當局拘留後,他就聯絡不上家裡的4歲兒子和3歲女兒。今年1月,他在一段網絡視頻中發現兒子在學校用中文回答問題。 「我想念我的孩子們和我太太,」土赫提說。 「我非常希望他們回來。我擔心一輩子再也看不見我的孩子了,他們以後會不認識我了,他們可能已經被同化成中國人,把我當成敵人看待。」

沒人知道有多少新疆兒童未經同意被送進國營兒童福利院和寄宿學校。當地受到政府嚴密監控,任何抗議或與境外聯繫者都會受到嚴懲,因此缺乏全面性的報導。許多旅居海外的突厥裔穆斯林已完全無法聯繫留在新疆的家屬。 「新疆受害者數據庫」(Xinjiang Victims Database)網站收集到超過5千名新疆居民──包括百餘名兒童──對他們被判刑入獄、被關押在政治教育營或遭其他方式限制行動自由的經歷陳述。

新疆政府文書甚少說明有關國營孤兒院的收容決定。官方文件沒有說明應經何人同意、由什麼單位決定移送收容、以及是否有何程序確認同意或接受申訴。根據人權觀察已發布的報告,有些地方政府收到上級命令,收容孤兒人數必須達成一定指標。

除了將兒童移送孤兒院未經同意或缺乏法律依據,人權觀察也極為關切相關設施的作為可能剝奪兒童的基本權利和文化傳承。據中國官媒和政府網站報導,新疆寄宿學校用中文授課──令人關切兒童學習母語的權利──並以愛黨愛國歌曲教兒童唱歌跳舞。政府喉舌大力吹噓寄宿設施如何造福兒童,使他們遠離「極端思想」的影響,培養更良好的衛生習慣和禮節。

曾在20182019年訪問新疆的外國記者,都未能到訪或拍攝這些學校,報導其中教學實況。那些鐵絲網、圍牆和監控攝像頭,看來更像是防範囚犯脫逃而非保護兒童。

多種跡象顯示,「嚴打行動」展開後,新疆當局向孤兒院和寄宿學校投放了更多資源。人權觀察獨立學者國際媒體均發現許多政府文件,內容包括雙親被捕兒童的收容政策、孤兒院和寄宿學校的管教辦法以及相關設施擴建的招標公告等等。

由官方統計數據也可看到同樣情況,最近一項研究顯示,過去三年新疆突厥裔穆斯林聚居地區的教育開銷、幼兒園入學率和學校地板面積突然大幅提高。各國政府依據國際人權法均負有改善教育的義務,但不能用任意強迫兒童脫離家庭的方式達成。

中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43條規定,對孤兒、無法查明其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的以及其他生活無著的未成年人,由民政部門設立的兒童福利機構收留撫養。然而,中國法律並未授權政府當局將兒童與父母拆散而接受國家安置,也沒有任何法定程序允許這樣做。

中國已於1992年批准加入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該公約承認家庭是兒童成長和幸福的自然環境。依據該公約,各國政府有義務確保不違背兒童父母的意願使兒童與父母分離,「除非主管當局按照適用的法律和程序,經法院審查,判定這樣的分離符合兒童的最大利益而確有必要。 」通常唯有父母涉及虐待或忽視兒童,才需要做出這種裁決。

就算有必要採用替代照料方案,也應優先交付近親屬照料。使兒童脫離家庭照料應作為最後手段,而且應當盡可能限於暫時性,持續時間應盡可能縮短。對於有主見能力的兒童,官員必須確保他們有權就影響到其本人的一切事務自由發表自己的意見。兒童的意見應按其年齡與成熟程度給予適當看待。

所有與替代性照料有關的決定均應充分考慮到有必要讓兒童留在離自己慣常居住地盡可能近的地方,以便其與家人聯繫及在可能時重返原生家庭,並儘量減少對其教育、文化和社會生活的干擾。

《兒童權利公約》規定,對於兒童或其父母要求進入或離開一個國家以便與家人團聚的申請,應以「積極的人道主義態度迅速予以辦理」。並應確保申請人及其家庭成員不致因提出這類請求而承受不利後果。父母居住在不同國家的兒童,有權同父母雙方維持親近關係和直接聯繫。

該公約並保障出身於族裔、宗教或語言少數群體的兒童,不得剝奪他們與群體其他成員共享自己的文化、踐行自己的宗教、或使用自己的語言的權利。

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25個國家以及包括人權觀察在內的眾多人權團體均已向中國政府發出呼籲,要求允許獨立觀察員不受阻礙地進入新疆,評估當地人權侵犯的範圍與規模。相關組織,例如伊斯蘭合作組織,應同樣支持這種視察。

「各國政府應大聲抗議中國當局在新疆的鎮壓行動為無數家庭帶來難以承受的痛苦,」理查森說。 「各國應正告中國,家庭團聚是基本人權。」

無法聯繫在新疆子女的父母陳述

迪勒努爾Dilnur),來自喀什定居加拿大的維吾爾人,從20174月至今一直聯繫不上她的8歲女兒和6歲兒子。丈夫過世的迪勒努爾於20165月離開新疆到土耳其留學──當時她的家鄉還沒開始大規模任意拘留──身邊只帶著她最大的孩子,一個女兒。迪勒努爾申請不到兒子的護照,小女兒當時健康不佳,所以把這兩個孩子留給他們的祖父母照料。

迪勒努爾一直聯繫不上她的父母和她的兄弟一家人,懷疑他們可能都被送進政治教育營了。她發現社交媒體上許多新疆朋友把她從聯絡人刪除,或拒絕她加為好友的請求。她經常拜託中國其他地區的朋友替她聯絡新疆家人,但總是徒勞無功。結果,她說她已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協助她查詢孩子的下落。

「每次有新的宣傳視頻出現在抖音,我就拼命尋找我的孩子,盼望在這些視頻裡發現他們的所在。但我一直找不到。每一次在街上見到和我孩子年齡相仿的小孩,我就止不住掉淚。我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買買提若素爾・哈桑Memetrasul Khasan),來自喀什現居吉爾吉斯斯坦的吉爾吉斯人,自20173月妻子被當局抓進政治教育營之後,完全無法聯繫14歲的兩個孿生兒子。哈桑也一直聯絡不上其他住在新疆的親人,幫他查找孩子下落。

 「我很想念我的孩子們。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我的親人全都被抓走了,沒人可以照料我的孩子。我已經給中國政府寫了50封信,把信交給中國駐比什凱克大使館。我要求中國政府放了我的孩子和我姊妹的孩子,並且允許他們過來吉爾吉斯,回到他們的祖國。」

哈桑的母親,哈麗馬罕・阿貢揚基茲(Khalimakhan Akunjankyzy),有五個女兒已經成年,其中三個被關進政治教育營。她不知道另外兩個女兒和16個孫子女的下落。

 「我不知道我的16個孫兒在哪裡。他們全都不見了。我好想念他們。我常做夢,夢見我所有的孫子、孫女都回到吉爾吉斯,和我們團圓。」

馬合木提江Mahmutjan),來自吐魯番的維吾爾人,20162月因家人申請不到護照而隻身前往土耳其。 201610月,他的太太和長女也到土耳其團聚。 20189月到20196月,當局未經馬合木提江或其家屬同意,就把他當時年僅7歲的次女送到寄宿設施。期間他女兒一度生病,當局暫時把她送回馬合木提江的兄弟家中照料。但馬合木提江從7月至今未再得到她的任何消息。

 「我的二女兒從兒童營被放回時,骨瘦如柴,滿臉病容。他們沒有好好照顧她。看她的照片讓我非常心痛。他們把她帶走幾個月後,又把她送回我兄弟家,因為她的腳趾感染。我兄弟的家人帶她看醫生,使她健康好轉。然後政府又來把她帶走。」

馬合木提江談到太太因為與孩子分離而受影響:

 「我太太傷心得不得了。她有時要喊大女兒,卻叫出二女兒的名字。我太太已經精神失常了。她總是夢見孩子們。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把女兒們帶回來團聚,尤其是二女兒。她崩潰了,她失去健康。」

阿卜杜勒・阿齊茲Abdul Aziz),來自和田、現居土耳其的維吾爾人,自20177月當局將他的妻子關進政治教育營後,一直無法聯繫他的四個孩子,年齡分別是13歲、6歲、5歲和2歲。阿齊茲得知,他的大孩子住在新疆外婆家裡,但其他三個孩子仍下落不明。阿齊茲的父親已去世,母親住在伊斯坦布爾。他有兩個兄弟還在新疆,但同樣下落不明。他試過各種方法,都找不到他的孩子和兄弟們。

「以前我們一家團聚,多麼幸福。我每天至少看到孩子們一次。他們非常愛我。每一天我回到家,他們都跑上來抱我。他們現在去了哪裡?他們死了嗎?還是生病了?我今生今世唯一的願望就是再見一面我的太太和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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